当我们谈论信仰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2010年6月28日到7月27日,我应邀赴美国参加了由北美华人基督教学会主办的“美国宗教文化暑期高级研讨班”。整整29天的行程,几乎每天都是满满当当,学会会长王忠欣博士所安排的活动实在太过丰富。这种连续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日子笔者还是头一次经历。最有趣的是,王博士惯常身先士卒,向来是一骑绝尘地走在队伍最前边,每每让身边的老教授徒呼奈何,问之,则报以招牌式的憨厚微笑回答:我只是想让你们多看些东西。而最感动的则是,作为同工+司机+导游+领队+翻译+讲员,旧金山→洛杉矶→波士顿→纽约→华盛顿→费城这样一路下来,并且如此坚持十年之久,王博士在推动华人基督教事业上所付出的辛苦努力是可想而知的。
当我决定为此次行程写一篇综述时,第一个浮现出的题目就是“信仰”。首先,作为一次寻找信仰之旅,一个多月以来,固然有太多的良师益友、趣闻美景值得记忆,但是真正时时刻刻萦绕在脑海中,每天不管多么忙碌也仍然在扪心自问的,当然还是信仰问题。其次,由于自己的专业背景是西方哲学,对基本概念进行这种苏格拉底式的追问几乎成为一种习惯,在这次考察过程中当然也不例外。当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鲜活信仰做见证的时候,“信仰是什么?”这个也许不太礼貌的问题,却成为我这个从小生长在无神论环境,长大后又长期接受怀疑论教育的人挥之不去的困扰。
在所有宗教经典中,唯一正面回应过这个问题的似乎只有圣经,然而《希伯来书》第11章第1节的一段最接近于定义的文字却更使人困惑,“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实底,是未见之事的确据。”可是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难道不都是由于有确据才信,有实底才信吗?没有确实的依据怎么能信?这不就成了迷信吗?信本身又怎么会成为了实底和确据?这不是典型的盗果为因吗?而回答这个问题的关键线索,正是这一个月美国之行的所见所闻。
当我们谈论信仰时,我们在谈论一种生活方式——西岸印象
28号中午12点,我和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的张百春教授乘坐美国联合航空公司的班机从北京飞往美国的旧金山。经过11个小时的飞行,飞机居然在28号早上9点到达目的地。当然,这是时差的缘故。
在旧金山,我们与四川大学的陈廷湘教授夫妇、华南师范大学的贺璋瑢教授会合,组成研讨班的第一批成员。第二天,王忠欣博士专门给大家做了一个关于美国基督教会发展史的讲座,这可是他在波士顿大学神学院拿到博士学位的研究领域,听后对此有了一个宏观的把握。当然,整个行程中给人留下更深印象的还是那些具体的感触。
作为西岸行程的起点,旧金山这座见证了北美华人历史的城市在信仰生活上呈现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多样形态,这一点首先体现在热情接待我们的南湾爱修基督教会上。这是一间位于圣何西的规模很大的教会,有一个可以容纳好几百人的教堂,有针对从幼儿到老者各个群体的设备齐全的活动室。主持教会的苏景星牧师是一个气场强大又极具亲和力的人,具有全天候点亮任何人心灵的感染力。巧的是他原来在台湾辅仁大学攻读的也是哲学,有诸多的共同语言可以交流。从我们到旧金山的第一天起,每天清早他都会沏上一壶上好的台湾高山乌龙茶,摆放上自家后院里出产的各色新鲜水果,在茶果的清香中带领一个轻松愉快的早会。这种以茶韵清香始、以诚挚祷告终,既能畅所欲言又有属灵体验的早间聚会,对我来说的确是愉快而又新鲜的体验。
虽然曾经主修哲学,书架上也摆满了各类学术经典,但是苏牧师的言谈中却并没有半点的学究气。相比灰色的理论之树,他明显是一个更热爱生活本身的人,至少茶艺、园艺和歌咏的功夫是大家都见识过的,这与我一向把牧师看成是阴郁、严肃,不食人间烟火者的想法大有出入。牧养这么大一间教会,每天要见那么多人操心那么多事,如何才能保持这种乐观豁达的心态?这个问题我并没有直接去问,因为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无主心茫然,有主心自安”,也许就已经给出了答案吧。
在旧金山的这段时间,每天都有不同的教友自愿带着我们各处访问和参观,从斯坦福大学到加州大学柏克利分校,从基督工人神学院到17miles令人目眩神迷的海岸线风光,再到以缆车、金门大桥、渔人码头著称的旧金山市区,每天都有不同的人驱车数小时带我们往返,还要安排路线和饮食,其辛苦可想而知。虽然我很惭愧没能一一记住他们的名字,但是有个明显的共同点还是给我留下的很深刻的印象:那就是在牺牲自己的时间和金钱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平安喜乐始终写在他们的脸上,那种高高兴兴的精神能够感染第一个同行的人。身处其中,你并不会感觉到我们这个人情社会里通常那种受惠于人的局促,而是很容易就跟他们一起开心起来,体会到一种纯粹的朋友间相互沟通的快乐。总之,热爱生活、宽恕和友爱,这就是我在旧金山华人基督徒的信仰生活给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西岸的第二站是洛杉矶,7月3号下午,我们离开旧金山,飞赴这个以好莱坞著称的西岸最大城市。在这里,中国政法大学的张秀华教授和北京师范大学的刘益宇博士与我们会合,我们的队伍进一步壮大。在我看来,声名赫赫的星光大道固然绚烂,圣莫尼卡海滨风光固然绮丽,在Griffith天文台鸟瞰洛城全景的观感固然强烈,但是更加吸引人却的,是另外几样任何一份旅游手册里都不会提到的东西:一次特会、一座教堂、甚至还有一片墓地。
与旧金山的几次崇拜活动相比,我们在洛杉矶参加的南加州夏令会在规模上是明显更胜一筹的,这也正是“特会”的特色之一。7月4号一大早,我们从住处出发,驱车到达位于桔县的希尔顿酒店。一进入会场,马上就会被大会的热烈情绪所感染。大约能容纳四五百人大厅正中的横幅上写明这次特会的主题——“你当预备迎见你的神”。几位年轻的乐手和领唱者围绕着活动的主持人,“基督徒之家”教会的蔡国文牧师,带领全场高声欢唱。几曲过后,蔡牧师开始跟参与者互动,对新老朋友进行简要的介绍。在由祈祷和赞美诗歌营造出属灵的氛围之后,专程从台湾赴会的讲员张茂松牧师以得人和得鱼为主题开始讲道,让人清楚地认识到耶稣使人得鱼的故事绝不只是发生在西门的生命中,也同样针对着我们今天的生命。精彩的信息后,会众以同心的祈祷与欢唱作为暂时的结束。
在中午的座谈中我们了解到,这样的特会要持续好几天的时间,既是各地教友相聚,也有很多著名的讲员来传讲信息。据说,这种典型的美国式特会起源于北美殖民地早期那种分散居住,交通不便的环境,一般是每年在特定的时节和地点由信众自发组织。当年的聚会地点多是临时搭建的一组帐棚,虔诚淳朴的美国农民赶着马车带上家眷,聚集在这种与游乐场有几分类似的地方举行一个信仰的嘉年华会。现在虽然时过境迁,帐棚改成了五星级酒店,马车也早就不见了踪影,但是在交通便捷的现代国际大都市洛杉矶,这种信仰生活的基本特色还是原汁原味地保留了下来,这不能不说是一件非常耐人寻味的事情。也许正如得鱼与得人的故事今天仍然在重演一样,不管环境怎么变,人对于信仰的基本需求都是始终如一的吧。
不过,真正理解张牧师的讲道主题,其实是在第二天参观完水晶大教堂(Crystal Cathedral)之后。这座体量巨大的建筑从外观上看存在着一种奇妙的颠覆:明明是哥特风格却又通体使用轻盈的玻璃材质,完全没有普通哥特建筑所用石材带来的沉重,这种同构而异质的设计举重若轻地消解了人们对于宗教的某种传统想象,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尽可以让人浮现诸多联想。另外,整个建筑从外面往里看有种晶莹剔透的整体感,从里面往外看则有种完全没有遮蔽的通透感,世俗与神圣似乎并没有截然区分,细细想来却自有一番崇高与神圣的味道。而细究其创建者舒勒(Robert H. Schuller)牧师的神学宗旨,果然与我的第一观感相契合。作为以电视为媒介向大众电视布道的创始人,舒勒牧师大力宣扬基督教信仰积极性的一面,认为只要以积极的信仰来思考和行动,解决罪的问题就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这种明智的做法巧妙避开了阴郁悲观的原罪学说,使基督教信仰与现代生活可以结合得更加紧密。
当然,如果要真正理解一种生活方式,还有一个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的维度也是必须关注的,那就是死亡的维度。如果事先告诉你,美国之旅一个很重要的行程就是连续两天参观坟地,你会怎么想?而这也许就是王忠欣博士聪明的地方,在他提供的行程单上只是简单地写着:参观Forest Lawn,于是在略懂英文,却没有对美国太多了解的我等心中,自然会浮现出森林草地、郊游踏青的景象,等到了地方一看,先则以惊,后则以喜,继之以叹。惊的是怎么会把墓地当成一个游览的景点,难道王博士也学会了无厘头的恶搞?喜的是这里的风景实在是太漂亮了,高地上是一望无际的修剪得极好的林木和草坪,墓碑大多是平整地嵌在草地上,与环境和谐地融为一体,远观甚至有高尔夫球场或者森林公园的整体感觉。蓝天白云下,洛杉矶市的美景尽收眼底,纪念堂的外墙上是耶稣生平和美国历史等主题的马赛克画,完全没有想象中阴阳两隔人鬼殊途的悲凄景象。惊喜之后是感叹:原来墓地还可以是这样一种形式,原来我们还可以这样对待死亡。没有香烟缭绕神力乱鬼的形象,没有喃喃诵经往生超度的忧思,逝者只不过是已经走完了生命历程,我们只不过是尚未走完生命历程,从信仰的角度看来,这种区别又有什么值得紧张的呢?
在Forest Lawn of Covina Hills的墓室里,我又一次看到了开头时提到的那句经文:“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实底,是未见之事的确据。”它被镌刻在玉石雕成的一本打开的圣经上,只此一句,面对着诸多沉默不语的墓碑。虽然我曾多次地读到,无数次地思考这句话,然而此时此地的感受是决然不同的,这句我怎么都想不通的经文似乎具有了一种不言而喻的神圣力量——它绝不是字面上所理解的有关信仰的定义,而是实实在在地成为了逝者与生者的信靠,既是未见之重生的确据,又是永生之盼望的实底。文字让人死,精义叫人活,严格来说,不信的人永远不知道信仰是什么,正如信仰者永远不需要追问这个问题一样。满墙的逝者姓名,仿佛正在无言地做出见证。
当我们谈论信仰时,我们在谈论一种社会精神——东岸记行
7月8号到27号的东岸行程有波士顿、纽约、华盛顿、费城四站,其中波士顿和费城的“科学与宗教”学术研讨会是重头戏。在波士顿,武汉大学的赵林教授、刘小英教授、北京师范大学的刘孝廷教授、中南大学吕的锡琛教授和四川大学的徐君教授加入了我们的行列。如果说西岸的主要收获是对北美基督徒生活方式的深入了解,那么东岸行程的主题则是学术交流和参观美国历史文化名城。
作为东岸的第一站,波士顿是一座就连中学历史教材都会反复提到的城市,北美殖民地的创建,美国独立运动的开端等诸多重要历史事件都是以大波士顿地区为舞台的。在这个有着“美国最古老城市”称誉的地方,我们住进了1867年建立的Walker Center。143年前,沃克夫人结束长达14年的公理会海外宣教工作,从土耳其回到自己在波士顿市牛顿区的家族产业,并且把自己的小家庭变成了一个为宣教士子女提供教育和住宿的大家庭。历经一个半世纪的成长,这片小小的土地早己变成一个向全世界的学者和学生开放的大家庭。我们所居住的豪宅拥有140年左右的历史,典型的殖民时代美国住宅风格,虽然以其年代而言保养得相当不错,但是一种骨子里的沧桑感仍然令人敬畏。住在这座与美国内战同时代的古董级的房子里,想象着一代又一代追寻信仰的行者来来往往,并且能与从世界各地前来进修神学的学生交谈,实在是一种很难忘的经历。
由于王忠欣博士的精心安排和波士顿郊区华人圣经教会的大力协助,我们在波士顿地区除了会议之外的行程也是丰富多彩的。除了和西岸一样有拜访当地教会的活动之外,更有很多令人受益匪浅的学术讲座。仰慕已久的波士顿大学的魏德曼(Wesley Wildman)教授讲解了对宗教进行科学量化研究的前沿思路,对我们这些大多是文科背景的听众产生了强烈的思想冲击。著名的“波士顿儒家”代表人物白诗朗(John Berthrong)教授在波士顿大学专门为我们介绍了美国的宗教多元历史,在这个马丁·路德上过课的地方听讲,对此主题当然也会有更深入的了解。此外,美国制药行业的资深专家李文机先生结合自己几十年的从业经历,对基督教与美国商业伦理的关系阐发了独到观点;麻州圣公会神学院鲍福来(Frances A. Bogle)博士则从自己的专业研究和在医院进行福音事奉的实践出发,与我们分享了对于基督教社会服务的认识,一句“医院里没有无神论者”很是发人深省。
除了理论上的交流之外,大波士顿地区丰富的历史人文氛围也是非常吸引人的。沿着美丽的查尔斯河探访名闻大名的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波士顿大学等著名高校,感受天主教会和黑人教会各具特色的信仰生活与崇拜方式,这些都是令人难忘的经历。不过正如前面提到的,波士顿地区最具特色的魅力,当然还是它与美国历史上那些最重要的事件之间的关系。
第一个开天辟地式的奇迹,当然是1620年五月花号开创清教徒移民北美的历史。我们到达普利茅斯的时候是个极好的晴天,这艘史上最著名舰船的复制品正静静停靠在风和日丽的海湾,伴随着星星点点悠然自得的游艇,既没有惊涛骇浪又没有古旧沧桑,倒是像极了摄影棚里精心设置的布景。不过正所谓于无声处听惊雷,真的走上这条1:1复原的船只时,仍然感觉到一种极大的震撼。第一印象就是小,小到几乎难以相信一百多人能够塞进这个比学生寝室大不了多少,最多只能放下十来张单人床的船舱里,并且在喜怒无常的大西洋上经历一个半月的漂泊。第二感觉是简陋,几乎没有多余的配备,很难想象这是一群注定永远背井离乡,将要在完全陌生的大陆上开始全新生活的人为自己的未来所预备的全部家当。当这些人离开盛行宗教迫害祖国的时候,他们是一无所有的难民,当他们来到前途未卜的新大陆时,又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军,而当整个世界都在和他们作对时,又有谁会想到,他们会成为一个伟大国家的开创者?微小如芥菜籽一般的信心就可以移山填海,然而就算是芥菜籽般大小的信心,在这个尘世又是何等难得!
除了早期清教徒移民的遗迹之外,波士顿最值得称道的应该就是在独立战争中所表现出的敢为天下先的精神了。打响独立战争第一枪的莱克星顿,第一次与英军正面交锋的康科德(Concord),都是这种非凡勇气的见证。站在莱克星顿小镇的中心大街,我们在讲解员绘声绘色的描述中想象着当时的场景:五十来个连队列都排不成形的武装农民,面对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世界帝国派出的三百名久经阵战的职业士兵,虽然难免战战兢兢一触即溃,但却就是认准“没有代表权则不纳税”的死理绝不退让。这种不自由毋宁死的拼命硬干的精神,完全是五月花号上那一百多位船员的翻版——当年的拓荒者如果知道有如此后人,也自当含笑九泉了。
与来克星顿相比,康科德的战斗遗址要僻静得多,下车后沿着偶有几声鸟鸣的林中小道行走,像极了电影中那些危机四伏,战争即将打响的桥段。步行几分钟就是战斗发生的地方,一座不过十来米的小桥,当年美国民兵就是在这里阻击对岸的英军。如今,这里只留下两座纪念碑沉默地隔桥对视,一边当然是持枪扶犁的美国民兵塑像,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另一边则留给了在美国独立战争中阵亡的英军士兵。这真是出人预料而又在情理之中,回想起来,在哈佛大学游览时就看到路边有一座青铜浮雕,纪念一位在修建校舍时因事故丧生的建筑工人,当时并没有留意,现在却觉得意味深长。的确,每一个生命都值得纪念,但是这个简单的道理却总是被有意无意的宏大叙事所掩盖,以至于我们所关注的只是国家的诞生和战争的胜负,却忘记了正义战争的本来目的和良好国家的基本精神,原本就是为了个人权利得到尊重,结果往往是南辕北辙,让那些空洞的符号成为个人尊严的践踏者。
美国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五月花号的先行者本意并不是想建立一个伟大的国家,而只是要在新大陆上寻找信仰的自由;美国的建国者本意也并不是要成就盖世的功业,而只是要维护民众与政府间契约的公平。从某种意义上说,美国既不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国家(比如那些通过成王败寇法则形成的王国),也不是一个人工设计出来的国家(比如宗主国人为划分出来的前殖民地国家),而是一个冥冥中被现实逼迫出来的国家,或者用宗教性的语言来说,是一个在神意的安排下建立的国家。正是由于这种被逼迫的历史和渴慕公义的本性,使北美在四百多年的历史里成为一个容纳全世界先进文化成果的大熔炉。直到今日,虽然美国的强大实力使它不可避免地具有了霸权主义的形象,但是每当美国政府偏离其最初的建国精神时,民间总有强大的反对声浪起到制衡的作用,而这也正是那些筚路蓝缕的开创者们所奠定的基本共识的延续。
纽约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号称世界最大教堂的圣约翰神明大教堂(The Cathedral Church of Saint John the Divine),就座位在哥伦比亚大学旁边,从1892年奠基一直盖到现在还没有完工。虽然是个未完成作品,但是磅礴的气势仍然能够摄人心魄,据说主厅能把不带基座的自由女神放进去,真是难以想象。当时正好是周日,一进去就听到飘缈肃穆的圣乐合唱在这个空旷无比的空间回荡,这种无以伦比的空间感和神圣感令人油然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我在纽约所见证的另一个奇迹是乃役神学院(Nyack College),先是惊奇于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顿居然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而且还在筹建主城区内的新校址,在纽约这个经济中心最繁华的地方插上信仰的旗帜。经过交流和分享之后,更是对这所学院肃然起敬,它是在19世纪末,由基督教宣道会的创立者辛普森牧师发起创建的,如果说宣道会的宗旨就是甘于拓荒而耻于居功,那么乃役神学院这颗埋在美国经济中心的种子,则是这个最为纸醉金迷的地方,将这种默默教化人心的力量一直传承了下来。
费城是东岸的另一个重头戏,也是此次美国之行的最后一站,在这里我们受到了西敏寺神学院(Westminster Theological Seminary)院长Peter Lillback教授的热情款待,几乎每一天的行程都是由他亲自安排。Peter不仅是神学院院长、著名神学家、长老会牧师,甚至还是位畅销书作家,他在06年出版的一本《华盛顿的圣火》曾经在亚马逊网站上连续几周成为排名第一销量冠军。说来有趣,他写这部畅销书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因为跟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在信仰与公共生活的边界问题上有过论战,进而立志静下心来好好研究美国国父的宗教信仰问题,一年之后无心插柳地成为这个方面的专家,其专著经过一档知名电视节目的推荐后在全国热销,这也算是学界的一件轶事。
之后我们在游览福吉谷(Valley Forge)以及费城市中心的时候,有幸得到这位专家的全程讲解,那可真是可遇不可求的极高待遇。福吉谷有点类似中国的延安,都是在革命最艰难的时刻浴火重生的地方,华盛顿在当年的首都费城被英军占领,国会四处溃散的情况下于此处休整部队,顶住了新生的美国所面临的最大危机。费城市中心则是以独立宣言签署地和自由钟著称的,老市政中心门口的旧式马车最能吸引游客的目光。不过外行看热闹,内行才能看出门道,只有跟Peter这样真正的专家在一起,才能从一草一木中品读出许多被遗忘的历史细节,还原那些早已逝去的音容笑貌。Peter实在是象极了一部活的百科全书,在几乎每一个地方都能讲出无数有趣的小故事,在他的描述中,从William Penn建立宾州到独立战争的具体进展,都能体现出基督教作为美国社会精神的事实。
在Peter身上可以很好地感受到西敏寺神学院的宗旨。这所神学院自从1929年脱离普林斯顿神学院的自由派环境自立门户以来,一直坚持信仰与知识结合,以及有立场地运用理性的保守主义宗旨。在维护基督教信仰,特别是坚持西敏寺信条上寸步不让,同时又以一种灵活的身段和开阔的眼界积极参与社会生活。在中国大陆的语境中,“保守主义”一般是僵化落后的代名词,但是在这里,我们却看到一种有生命力的坚持原则的精神。
值得回忆的事情当然远远不止以上这些。回来翻看在美国的一些纪念物,无意中发现在波士顿为我们热心服务的义工乔宁先生的一张名片,上面印着C.S. Lewis的一句话,回想起第一眼看到时就觉得心有戚戚,现在想来更是越来越觉得冥冥中与此行的一些反思极其契合。既然本身并没有任何高明的见解,我还是以此代为作结吧:
“我相信基督教就像相信太阳已经升起:不只是因为我看到了太阳,更是因为我借助太阳看到了一切。”
- End -